虽然早晨集会有那么多人在等待，但实际上负责造船的人也只有一半左右，其余很多人还负责酿酒、运输、缝帆布、厨师、面包师等等以及其他供应工人们的日常一切所需和建造材料。

“那么，数学？力学？怎么样？”胡安向我问道。

“没有，暂时没有。不过我在帆船构造之类的书里有接触过相关知识，不过很是浅薄，受力什么的对我来说晦涩难懂。”我回答道。

“嗯，没关系，慢慢来，不论是学习还是其他的什么都需要有长远的计划，晚上的话你可以来找我。”说着他朝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指去，应该是他的住所所在。

在我听来这番话仿佛已经看穿了我的一些意图所在，谁都有计划，我有复仇的计划，凯勒德有造反的计划，甚至连凯勒德派来的那个佣人也有他作为监视的计划，指不定，面前这个聪明的男人也有计划。

一天的观察学习结束之后，我返回我自己的房间，看着窗外陆陆续续吃完饭返回各自居所的人们。

胡安·鲁伊斯？待其中一个挂着毛巾的人走来，我才发现是代理总指挥。

他原来就住在我楼下？心里有些焦躁，毕竟，这个男人有着意想不到的聪明头脑和强大的号召力，倘若跟他相处的过程中有什么疏忽，我的计划可就全盘皆崩。

少顷，我带着自己的一些绘制简图敲了敲楼下的门。

“请进！”爽朗而带有地方音的从屋内响起。

“你好，胡安先生，今天观摩了一天关于木材的制作以及烤制过程，从老木匠手里描摹了一些简图，然后这是我自己设计的军舰。”我走近胡安所坐的书桌前，排开九张设计图纸。

“简图啊......话说物理力学需要好好的学习啊，你这是按照自己理解的经验之作，虽然也的确有些方面能够应用到位，不过你看，没有能够承接用在200英尺长的战舰龙骨的木头，有些东西还是需要贴近现实。”胡安看着我的那些设计图，如此说道。

“为什么？这样的战舰不可以吗？”

“先不要设计了，先学好基础再说。”

“那么，胡安先生，我想请您教我力学知识。我之前的知识，不过是乡村教堂里外加阁楼之上看的十几本书罢了。”我请求到。

不得不说一下这位胡安先生，他在我的设计图上指出的问题一针见血，还有很专业的笔记在我设计图上留下，而且胡安先生非常热心，真真正正地把我当做朋友来看待，我心里对他真的感激不已。

之后他也教给我了一些船舶常用的受力计算方式，甚至还有一个我从未听说过的概念名叫浮力，我回到房间之后，点着蜡烛，围绕那些庞大的数字较劲。

4天后，工人们以意想不到的工作效率完成了龙骨铺设。在当天下午，一队豪华的马车停在了繁忙的码头中央。

昨晚我独自学习到很晚，所以，直到听见有怒骂声，我才从窗户上看到了码头上的可怕情景。

凯勒德·伯克利伯爵正站在码头中央，许许多多的卫兵将那些优秀的老工匠和各类分工负责人摁在地面上，其中我看到了胡安·鲁伊斯和父亲西奥多。那可憎的、戏谑的声音传来。

“真是一群懒汉.......果然，丢弃的狗就是丢弃的狗，放在哪里都不会叫.....我好心好意把你们从奴隶贩子那里解放出来，好吃好喝的供着，这群人就开始懒散......打，快点打。”凯勒德伯爵就像看蚂蚁一样俯视着这些造船厂的支柱们。

不愧是凯勒德·伯克利，对造船业连皮毛都不知道，这样的建造速度已经比传统要快了1/3。

抡动棍子和鞭子的声音不断传来，此起彼伏，噼里啪啦的声音光是听着就让人觉得头皮发麻。在这样残暴的打击之下，工人们的皮肤被打出乌黑淌血的伤痕。

“西奥多，我把任务交给你，你就给我干成这副模样？很好.......！”伯爵说完对着趴在地上的西奥多一脚踩去，沉闷的声音从头骨与地面的撞击之处传来，随后凯勒德亲自抡起棍子，对着西奥多疯狂地打了起来。

“呼哇！啊啊啊......”西奥多惨绝人寰的叫声回荡在码头。

“果然，自己养的狗就得自己教育。”凯勒德伯爵冷哼一声，停止殴打，将棍子扔到地上，发出低沉的声响。

“伯爵大人请听我说我把工作交给一个叫胡安的人了.......啊！”憋了一口气的西奥多将想说的话一口气完，随后又开始了呻吟。

“不愧是你....你的什么做派在我看来是一清二楚。果然自己养的狗还是我自己最明白。谁是胡安？”凯勒德伯爵环视码头广场。

“我。”胡安明显极力压低了嗓子的声音。

凯勒德伯爵向声源所在走去，随后一脚踩在趴在地上的胡安头上，靴子一左一右地拧着胡安的头在地上摩擦，地上留下猩红的血迹，证明着此处曾有脸皮与地皮的战斗。

“啊啊，是你啊，黄毛怪。来吧，解释一下，你为什么偏要跟我作对，把安排的任务推进得这么慢？”凯勒德伯爵一边用力地摩擦着脚底，一边向胡安问道。

胡安虚弱地用沙哑的声音回答道：“尊敬的伯爵大人，我们只是一群奴隶，没有人有相应的专业知识，所以才会这么慢。我保证，接下来我们将会用最快的速度完成造舰计划的，尊敬的伯爵大人。”

凯勒德的眉毛大幅度扬起，跟眼睛远隔得彼此要害相思病。

随后凯勒德环顾四周，大声下令：“停！你们这群该死的虐待者，一打起人兴奋地跟什么一样！没完没了，打死了谁给我造船？”

“你们记住了，我每个月都会来看一次。还是这个状态，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。”凯勒德伯爵丢下这么一句话，就带着卫兵离开了，华丽的马车队伍留下大量的烟尘。

看来他已经把我给忘了，在凯勒德·伯克利眼里，我不过只是一个卑微的蚂蚁吧。

胡安等人依旧趴在地上，直到那已经混乱的演奏会般的马车声音彻底消失之后，造船骨干们才从地上爬起来，而西奥多则是被男仆拖回了伯克利公馆。

“好了，大家，既然伯爵要求我们速度快点，那我们话不多说，继续干活吧。”胡安从地上爬起来，对着码头上一众人说道。

大家仿佛什么事情也没发生，码头又恢复了以往的热闹，如同这场闹剧完全不存在一样。

原来他们都是奴隶，怪不得他们都不吭声。但是话又说回来，胡安这样的人是如何沦为奴隶这样的存在？我看着一下子恢复到工作之中的人们，心里想着，多多少少有些疑惑。

当天晚上，我按照他的要求，带了几张只设计了船的龙骨肋骨以及桅杆位置的设计图。

“很不错，有所长进了，从低难度的单桅船开始设计起，熟悉整个船只架构。不过，真的不敢相信，这种速度出现在九岁多的男孩身上。”胡安不禁感叹道。

“胡安先生，你们原来是奴隶吗？”我忽然想起今天早上的事件，注意到胡安的脸上有不少的伤痕。

“那倒是小事情啊，我们原本是在西印度群岛的一个种植园里的奴隶，结果种植园主人改行了，于是我们就被贩卖来欧洲，在路上凯勒德伯爵解救了我们。不过，说是解救，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当奴隶罢了。”胡安不禁笑了起来。

“今天那样的殴打，身体上，不会有什么不舒服吗？”我其实有点担心他身上的伤。

“这不过是小意思，在群岛的种植园里，农场主打的更狠呢。对于我，怎么都无所谓。”胡安这回便是笑出了声。

回到家，九岁的少年静静的站在窗户边，手指轻轻地抚摸着胸口的怀表，出神地盯视着那在黑夜之下咆哮的英吉利海峡。白色的眼珠仿佛没有纵深，就那么盯着海面上不知道什么地方看，又好像在盯视着一片虚空，浑身的肌肉哪怕动都没有动一下。今晚，全然没有月光，墨一般的海水汹涌的冲击着外港的沙滩，在外滩的保护之下，到达码头上的波浪轻柔的撞击港口，就好像安妮的手，轻轻地抚摸着少年的头。随着军舰一艘接一艘的出港，日复一日站在窗边的少年终究成为了一名强壮又坚定青年。少顷，就好像被法师定身的人忽然被解除了法术，青年突然挺直了背，关节咔咔作响。

“啊，今晚也是全无月光，连星星也没有。我亲爱的安妮，今天是你离开我的第九个年头了。整整九年，每到今天，都是这样的天空。”我轻轻地抚摸着胸口的怀表，那块精致的怀表表盘一如既往地光洁亮丽，在烛火之下闪闪发光，里面映出青年坚定地目光。

我转过身，拿起桌子上的设计图纸，一艘战舰的设计图纸，占了原本可以设计三张战舰的图纸。这是我在去年学成之后，开始独立设计的一艘新式战舰，非常巨大，是真真实实的210英尺长，56英尺宽，四层炮甲板搭载有170门炮，排水量3500吨的四桅全帆装帆船，名副其实的巨舰。胡安先生已经答应我偷偷建造一艘我自己的船，可是这艘巨舰不断地被胡安先生否认，但是我依旧执地设计它。